第十二章
最近辖区治安不太好,有几起流氓滋事事件,他公务繁忙,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唐念瑶,便想着教她几招简单的防身术。
“瑶瑶,过来,我教你两招,万一遇到危险,也能应应急。”霍清寒在院子里对唐念瑶招手。
唐念瑶却扭着身子不肯过去:“不要嘛!清寒哥,那些动作难看死了,又脏又累的!有你在,谁敢欺负我呀!我才不学!”
看着她娇嗔的样子,霍清寒无奈地叹了口气,正准备作罢,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个极其模糊的画面——
很多个清晨或者深夜,他似乎隐约瞥见过后院角落,江初漾独自一人,对着沙袋一遍遍练习着格斗的基本动作,汗水浸湿了她的练功服。
他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,甚至认为她不务正业。
现在想来……她是不是,也曾悄悄努力过,只为了能更有资格站在他身边,不给他这个军务繁忙的团长丈夫添麻烦?
这个念头让霍清寒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,细微,却不容忽视。
他第一次,主动走进了那间自从江初漾离开后,他便再未踏入过的、属于她的房间。
房间收拾得异常整洁,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物品,空荡得不像有人住过三年。
只是在墙角,放着一个不起眼的旧木箱。
鬼使神差地,霍清寒走过去,打开了它。
箱子里没有女人的衣物首饰,整整齐齐放着的,是厚厚一摞奖状和立功证书——
“全军文艺汇演一等奖”、“优秀文艺工作者”、“个人三等功”……
日期从他们结婚前,一直延续到她腿伤前。
证书旁边,还有几本厚厚的剪报本,里面贴满了关于她演出的报道,泛黄的报纸上,印着她翩翩起舞的身影,笑容明媚,眼神坚定,与后来在他面前那个小心翼翼、死气沉沉的女人判若两人。
最底下,压着一本牛皮封面的笔记本。
霍清寒的手指在笔记本粗糙的封面上停留了片刻,一种强烈的、想要了解那个他从未真正认识过的“妻子”的冲动,促使他翻开了第一页……
映入眼帘的,是江初漾娟秀工整的字迹,日期是他们新婚后的第三天。
“十月十二日,晴。手腕还是很疼,但不敢让他看见。他好像很讨厌我靠近。今天试着把军装熨好放在他床边,他看了一眼,没说话。是不是熨得不够平整?明天要更用心些。”
“十一月三日,阴。听说他胃不好,偷偷问了炊事班的老班长,学了小米粥的做法。熬了好久,怕凉了,一直温着。趁他去开会,放在他书房门口了。希望他喝了能舒服点。”
“十二月二十五日,雪。今天是圣诞节,街上很热闹。他大概在忙吧。看到一块灰色的羊毛围巾,觉得很衬他。用这个月的津贴买了下来,悄悄放在他衣柜里了。他……会发现吗?”
一页页,一天天,记录着琐碎而卑微的日常。
没有抱怨,没有控诉,只有小心翼翼的观察,和笨拙的、试图靠近他的努力。
字里行间,充满了那种少女怀春般的、却又被现实不断打压的希冀和失落。
霍清寒的眉头越皱越紧,呼吸不自觉地变得沉重。
他飞快地翻动着页面,仿佛想从这些文字里找到一丝虚伪或算计,却只看到了一片赤诚得近乎愚蠢的真心。
“三月十五日,风。今天在院子里远远看到他训练回来的背影,真好看。要是他能回头看我一眼就好了。哪怕就一眼。”
“五月二十日,雨。他好像很喜欢吃食堂张师傅做的红烧肉。我偷偷去请教了做法,失败了好多次,终于有点像了。可是……没有机会做给他吃。”
“七月一日,晴。建党节汇演,我是领舞。我在台上拼命地跳,希望他能看到我最好的一面。台下人很多,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来。跳完谢幕时,好像看到他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……是错觉吗?心跳得好快。”
记录在某一天戛然而止。那是她腿被撞伤的前一天。
最后一页,只有一行字,墨迹似乎被水滴晕开过,字迹有些模糊:
“八月十日,闷热。原来,他不是对所有人都过敏。原来,他也会那样温柔地笑。原来,我这三年的坚持,只是一个笑话。”
霍清寒“啪”地一声合上了笔记本,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住,闷得发慌。
他猛地站起身,在空荡的房间里烦躁地踱步。
那些他从未在意过的细节,那些被他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厌烦的举动,此刻通过这些文字,化作一根根细密的针,扎进他的心脏,并不剧烈,却绵密地疼着。
他强迫自己不再去想,将笔记本粗暴地塞回木箱底层,仿佛这样就能将那段被他忽视的过往重新掩埋。